【萧连】时劫

十九章

发完丧连城璧依然很忙,每天早出晚归。

萧十一郎也依然很闲,借着伤好便有恃无恐,无垢山庄的藏酒除了办丧事用,一大半都进了他的肚皮。

一日三餐都有人送到客房,也有大夫按时过来给他换药。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数着桐花过日子的时候。

“你准备一直这样待下去吗?”风四娘实在看不过去,离开姑苏之前去无垢山庄看了一眼萧十一郎。

人人都说无垢山庄远看恍若仙境,风四娘却觉得这么大一座宅子,孤零零立于山林之中,说不出的寂寞凄清。

萧十一郎仰着头躺在树上晒太阳。

太阳晒在他的脸上,晒得他耳根微微发红,“这样待下去有什么不好,每天好吃好喝还不用四处漂泊。”

“他不会原谅你的,何必妄求。”风四娘这句话带着看破红尘般的平静。对萧十一郎的事情,她向来不觉自己置身事外,这一次,事情出乎她的意料,她连劝阻都找不到借口。

“我从来也没说过要让他原谅我。”

“那你现在还待在无垢山庄做什么?”风四娘不解他的用意,连城璧既然不与他见面,他们之间就成了死局,再待在这里有什么用。

“我也不知道我要做什么,”萧十一郎的目光落在桐树下的一池青碧荷叶上,莲花洁白的花苞微微裂出一道缝隙,“也许,在等第一朵莲花开?”

风四娘再无话可说,拂袖而去,留下一句话——

“大字不识几个还装什么文人。”

从武林盟赶回来的连城璧在无垢山庄门口碰到风风火火的风四娘,看他的样子像是略吃了一惊,“风姑娘这是来找萧公子吗?”

风四娘一双明亮的眸子凝视着他,在他身上依稀可辨当年名满姑苏翩翩少年的影子,他的面容依旧隽秀,笑容如暖月清风——熨帖,从容。当年的他,可不就凭着这温柔多情道貌岸然的模样俘虏了姑苏城无数闺中少女为之倾心。

可是风四娘气结,“连公子,恕我冒昧问一句,那么久了,你现在可有心上人?”

连城璧一派云淡风轻的模样,“风姑娘这样问莫非是想嫁给我吗?”

又在顾左右而言他,风四娘坚持问道:“若我说是呢?”

“风姑娘乃佳人,若城璧有幸得之……”

风四娘张口欲言,扭头看见萧十一郎提着酒瓶一脸凝重地盯着她,风四娘感觉苗头不对赶紧脚底抹油,“我命贱无福消受。”

连城璧把怀里的油纸包拿出来,里面的温度传到手心还是温热的,他递给萧十一郎,“你吓她做什么?”

“这是什么?”萧十一郎漫不经心地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只香气四溢的烧鸡。从山下到山庄的路途不短,他……

“既然伤好了,便可以用烧鸡来下酒。”

萧十一郎的眼睛亮了,“你不出去了吗?”

“我想,你或许有事情要跟我说。”

萧十一郎跟在连城璧身后,看着他衣裳下摆处的泥点微微发怔。如果我愿意听,你是否愿意将心里那些晦暗霉变的过往毫无保留地告诉我?

萧十一郎很清楚他不会,他不懂得示弱。如果不是无关痛痒的事情,他宁愿什么都不说。在这件事情上,他们的态度倒是如出一辙。

萧十一郎的心里泛出阵阵苦涩。

连城璧重新在庭院里摆好酒,与萧十一郎面对面坐下,萧十一郎仰着头,漆黑的眸子里坦坦荡荡映出他的身影,连城璧停下摆酒的手,有片刻怔忪。

“你想离开了是吗?”连城璧问。

他总是让别人等待,再浓烈的感情,也会在日复一日的等待里散失温度,对此,他丝毫不觉意外。

“我迟早都要走的。”

“我明白,”连城璧抚摸他的长剑,“在走之前,再跟我打一场。”

“你和我不需要再战一场。”现在的我已经不可能再胜过你,如果我手里有刀,我也会扔了刀再走向你。

连城璧从石桌另一侧拿起一个黑色布袋放到萧十一郎面前,“拿着割鹿刀。”

说完,仰头饮下刚刚倒好的一碗清酒。

“连城璧,你这是要逼我?”萧十一郎总算有了那么点兴趣,连城璧不好战也鲜少咄咄逼人,他这个样子,总算是能让萧十一郎觉察到自己确实在他心中跟别人还是有点不一样。

畅快!

他仰头喝尽了连城璧给他倒的酒。

“噌”一声,宝刀出鞘,锋芒刺目。

夏初庭院草木莽莽,割鹿刀在萧十一郎手里如疾风闪电,因刀法至刚,刀锋过处,花叶一片狼藉。而连城璧的剑法绵柔,招招如夺命金针直取命门,树叶被剑气震得簌簌掉落。未过几招,院中已经一片狼藉。

当长剑刺入萧十一郎胸膛,萧十一郎看着连城璧眼里汹涌渗出的惊慌,随即伸手丢了割鹿刀。

宝刀落在他的脚下,发出一声钝响。

鲜红的血像是滚烫的熔浆,连城璧触碰到他血液时烫得手指一颤。你为什么不挡,割鹿刀就在你手里,你为什么不用!

他气急败坏地把剑一丢,“萧十一郎,你想死何必等今天!”

“你的右肩,还疼吗?”萧十一郎咬着牙关,开口问道。

他的右肩无时不刻不在疼痛,那样的痛苦让他清醒,也让他时时刻刻都记得萧十一郎强加在他身上的所有不堪。

但是此时此刻,他什么都感觉不到了。温柔的画皮被那一剑刺穿,露出了里面狰狞模糊的血肉。

萧十一郎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着他艰难地收起自己的显露在外的情绪,干涩地开口叫来下人。

“找大夫。”

“还有,你走吧。”

后面那句话,是对萧十一郎说的。

其实连城璧那一剑收势及时刺得不深,又偏了几分,没有伤到要害,要养也就是个十天半月的功夫。

但是萧十一郎已经没有遗憾,初夏的第一朵莲花也在次日开放,他想自己已经不必再待在无垢山庄了。

他想念塞外的狼群和奔跑的黄羊,想念牧民口里调子悠长的牧歌,想念那里的天高地阔,生死都直白深刻。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问谁饲狼?”

从胸口传来的痛楚会让我记得你,如果我忘了你,如何对得起我对你那么多的眷念。

“人心怜羊,狼心独怆……”

连城璧将剑身上干涸的血迹洗去,拿洁白的布巾擦了一遍又一遍,却仿佛总也擦不干净。他知道是自己的心乱了,那双清透的眼睛再不能无波无澜。

他的离开在意料之中,萧十一郎要走,谁都不必留他。他这样告诉自己。

“天心难测,世情如霜……”








【我还挺喜欢萧十一郎吐槽连城璧假莲花的,这不是结局,不要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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