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章
平静的水面忽然炸裂开来，弥漫的水雾中赵天光一跃而起，剑光划破水雾，挥出一道飞虹。
萧十一郎以厚重的刀背迎上他这一击，刀面上溅起的水珠击打在赵天光脸上，他一侧身却发现连城璧正在看他。
连城璧全神贯注地盯着赵天光，浑身湿透也毫不在意。他在笑，胸有成竹的笑。
猛然想到他接下来会做什么的赵天光落在水里的瞬间踢起一块鹅卵石，直击连城璧胸口檀中穴。
连城璧微微偏了偏身子，没有躲闪，他要赵天光的注意力一直在他的身上，给萧十一郎一点时间。
在他阖眼跪地的瞬间，两根银针破空而来直夺他双目，赵天光挥舞剑身挡住银针攻势。
银针钉在他的剑身上，而一把锋利的短剑已经刺入他的心脏。
萧十一郎的脸近在咫尺。
赵天光知道连家有密传的绝技袖中剑，他以为这么重要的东西连城璧必定随手携带，他以为连城璧过来，就是要用那最后的绝技击败他。
可是他没想到连城璧把自己当靶子让他打，把杀他的机会给了萧十一郎。
“都说了，我是个大盗。”
作为大盗，从重伤的连城璧身上偷一把剑简直不在话下。
他看着自己的心脏，被那把短剑一点点绞碎，鲜血喷涌出来染红了河面，也染红了萧十一郎的眼睛。
“也该让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魔鬼。”
如果世间正义不容你，那么，我便与你同行。
连城璧看他欲拔剑，阻止道:“脏了的东西，我不要。”
看他都不在乎留下罪证，萧十一郎坦然松手，让他的尸体沉入水底。
做完这一切，萧十一郎仰面倒下，溅起一片水花。
他已经快要累死了。
“连城璧。”
连城璧抬头看他，有一点不解。
“这次，算我还璧儿一个人情。”
无垢山庄的大队人马到达山下时，连城璧已经可以勉强站起来，他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把赵天光尸体捞起来带回去，既然棺材买了不能浪费，来参加丧礼的人也不能白来一趟。
为无垢公子送行的丧礼一眨眼功夫就变成了给无垢公子的师父发丧。
“庄主，那萧公子呢？”
连城璧回头看了看累到倒头就睡着的萧十一郎，“洗干净后带到我的房间。”
武林中人又有幸目睹了这戏剧性的一幕，本该躺在棺材里的连城璧一身白衣出现在灵堂上，声音沉痛和缓——
“赵天光狼子野心，自我幼时起便觊觎无垢山庄，被我发现后我顾念与其师徒情分不予计较，他却勾结东瀛武林与太玄家来往甚密残害我中原武林义士，此人罪恶滔天，现在他已死于萧十一郎之手。好歹师徒一场，望各位允许在下为他发丧。”
一席话说毕，众人面面相觑。
于公于私，他做的都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于公，若是说他欺骗武林中人恐怕显得自己不顾武林安危。于私，他为勾结外邦万恶不赦的师父发丧，实在是深明大义又有情有义。
就算是武林盟主对他此举也无话可说。
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吞。
连城璧再不厚道，身为盟主的他也不能谴责。不仅不能谴责，还得以他为天下英雄的表率。
“连公子真是深明大义。”
连城璧微微点头并不作无意义的寒暄。莫说萧十一郎快累死了，就算是他，也快累死了。
萧十一郎躺在温暖的床上，熏香淡青色的烟雾从造型秀丽的莲花熏炉里升起，将连城璧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渗透安神凝气的香味。
他好久没有感觉到如此的安全，如此地惬意。他早就过了羡慕别人可以躲在母亲怀抱里的岁数，可是不管多大的人，总会希望有人能在受伤时给他一个拥抱。
可以无关感情。
连城璧在他身边坐下，他染血的里衣已经被换了下来，他低下头，咬开了洁白里衣上的带子。
他的伤口已经被很好地包扎了起来，层层叠叠的纱布几乎裹住了他上半身每一寸肌肤。
他看起来还是那么粗野，不修边幅，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却莫名地怎么看怎么顺眼。
“如果你对他也有意，你就要懂得他的付出是为了什么，连公子，就算他不能被原谅……你能不能……去看看他。”
风四娘说这话时的神色又浮现在连城璧眼前，她似乎在告诉他，只要你去看看他，他就可以为了你而无坚不摧。
他和衣躺在萧十一郎身边，听着身边那人绵长沉稳的呼吸声也渐渐感觉到了困意。
萧十一郎，但愿你将来都不会为现在的所作所为而后悔。
他们这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入夜时分，萧十一郎被饿醒，睁眼的瞬间发现自己竟然蹭到了连城璧身边，手还放在他的腰上。
他长长的羽睫下是一片惆惘的青痕。
“你要走了吗？”
连城璧在他抬起手的瞬间睁开了眼睛，原来他比萧十一郎先醒过来，为了不让他被惊醒，索性一直闭着眼。
他在思考很多问题，亓官大夫还不知道人在哪里，得派人去搜查，根据在淮南搜集到的罪证，东瀛插手中原残害武林人士的罪名也可成立，得挑个时间昭告武林引以为戒……
而萧十一郎想的只有一个，他很饿，于是他眼巴巴看着连城璧，“有吃的吗？”
连城璧看他虽然脸色苍白，但精神还不错总算松了一口气，“厨房有，我去拿一些过来。”
萧十一郎看着自己的胸口和半褪的衣衫，终于发现了不对，“是你？”
连城璧身形一顿，对他一如既往的敏锐嗅觉感觉到了钦佩，“被你看出来了。”
萧十一郎下地走了两步，“他大概不会对我那么客气。”
“他被赵天光逼着杀过很多人，所以面对赵天光他无法战胜自己的心魔，而我正好不认识赵天光。”
他不认识赵天光？萧十一郎一直以为自己最初见到的那个人才是原来的连城璧，却没想到他一直都错了，第二次跟他喝酒的那个人，才是原来的他。
“怎么称呼你，倒是让我有些为难。”萧十一郎笑着抓了抓一团糟的头发。
连城璧笑了，“怎么称呼都可以，就像你说的，我也是连城璧。”
璧儿那个熊孩子果然没有欺骗他，他真有两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