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连】时劫

二十章(大结局)

清明时节,草原上的冰雪已经消融,汇成一条条清澈见底的溪流从草原上淌过。冰雪覆盖了一冬的草场展露无边翠色,羊群又重新出现在草场,像一朵朵散落在绿色锦缎上的小白花。

冰封了一整个冬天的边塞开始有了来往的商队,马蹄声不时从帐篷外响起。

“十一郎,苏州那边的丝绸商人又来了,”塔娜从帐外进来,看到萧十一郎正在泡着一壶奶茶,奶香味和茶香融合在空气里,她嫣然一笑,“哇,好香啊。”

萧十一郎给她倒了满满一碗,递到她的手里“这是去年来这里的苏州商人从姑苏带给我的茶叶。”

温暖的奶茶喝下去,塔娜觉得全身都暖和了起来,她捧着碗坐到毛毡上,烤着湿掉的鞋子。

“这次,你准又托他们给你带东西了吧?”

萧十一郎每年都托苏州的丝绸商人给他带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熟络起来以后那些商人每次经过他的帐篷都会给他一些东西。

又有人掀开帐篷的帘子走了进来,那是个极明艳美丽的苏州女子,萧十一郎认识她,她是一个丝绸商人的第九个女儿,别人叫她九娘。看到塔娜,她微微点头,继而转向萧十一郎,用萧十一郎所熟悉的软软的吴语腔调告诉他——“萧公子,有人托我把这个给你。”

她手里拿着一根枯枝,用一方丝帕包着,仿佛那是什么很珍贵的东西。

萧十一郎接过来一看,那一方白色蚕丝织就的丝帕上用苏绣绣着一朵红白的莲花,他的心忽然沉了下去。

枯枝上细小的枝叶已经被压断,但是那也不妨碍萧十一郎辨认出,那是桐树的树枝。清明时节开花,预示万物复苏的桐花。

塔娜凑过来看那方洁白丝帕上清雅秀丽的莲花,眼中溢满了惊叹之色。萧十一郎把丝帕取下来放到她手里,“塔娜,这个给你。”

“连庄主有问过什么吗?”萧十一郎问九娘。

九娘回忆了一下,“没有。”

连庄主亲手折下最后的桐花,但是旅途遥远,那朵花早就在路途中凋谢枯萎。

这话倒也在意料之中,萧十一郎找来一个白净的花瓶,把枯枝插在里面。许久,塔娜看到他拿起自己的弓箭和刀。

塔娜问,“你要出门吗?”

“有人雇我护送他们到河西,我去两天就回来。”

春来草原上寒风依旧凛冽,来自南方的商队一时受不了这么大的风都将自己的口鼻捂得严严实实,只露一对眼睛在外面。

九娘骑马绕过长长的商队,来到为首的人面前,他的目光正注视着近在眼前的苍茫雪山。群山巍巍,山巅积雪终年不化,好一片壮阔的天地。

“庄主,已经给他了。”

连城璧点点头,“走吧。”

“庄主,”九娘有些踟蹰,“我在他的帐篷里看到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连城璧已经握紧了缰绳,“他是个男人,这不稀奇。”

一个男人独自一人久了,总会想要个家的。

“庄主,可是那个女人,你认识。”

“女妖怪风四娘?”连城璧问道。

“不是……是沈璧君。我确信自己没有看错,但是萧十一郎叫她塔娜。”

沈璧君那样的美人,只要看过她一眼的人都不会忘记她的模样。

塔娜捡起萧十一郎丢在地上的几件衣服叠好放到床头,又把火堆拾掇了一下让火缓缓地熄灭。

有人掀开帘子,帐内猛然灌入一阵凉风,塔娜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不速之客解下长长的披风,露出一张清俊的面孔。

“你找十一郎是吗?他出去了,两日后才会回来。”

“我找你,塔娜。”不速之客温柔地叫着她的名字,塔娜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眼熟,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一些细碎却捉不住的画面。

“塔娜,把树枝给我。”一只手从帐外伸进来,急切地催促道。

那声音他很熟悉,算起来这已经是萧十一郎离开中原的第三年了。

见帐中没有人回应,萧十一郎探了个脑袋进来,正要叫塔娜却发现连城璧皱着眉头盯着他的手。

萧十一郎缩回手,塔娜一时觉得尴尬准备离开,却被连城璧拉住了右手。

“塔娜,我有事要请教你。”

萧十一郎走到他们之间,把塔娜的手从连城璧手中拉开,淡淡说道,“你放过她吧。”

连城璧回过头,眼底全是讥讽,“萧十一郎,既然要我放过你们,你又何必故作不舍的姿态。”

当远方再也没有萧十一郎的消息传到耳中,就在连城璧以为自己已经把他忘记了的时候,有人从城外来,递上拜帖,说是为塞外的友人求一枝无垢山庄的白桐花。

连庄主为人慷慨,不会舍不得一枝桐花,在商人的精打细算里,不值钱的桐花换萧十一郎两日的护送,这生意简直太合算。

他的无意之举却让连城璧对那些关于萧十一郎的记忆死灰复燃,心中憋闷,那一夜他喝多了烈酒,恍惚中看到萧十一郎从开满花的树上跃下,走到他身边拿走他手里的酒壶,粗糙的手指在他湿润的唇上摩挲片刻,欺身吻了上去。

唇齿相依的感觉过于真实,连城璧分不清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不过无论是什么,醉酒的他都无力再把拥抱他的这个人推开。

生平第一次,连城璧觉得自己彻底醉了。

清晨,他醒时桐花落了满身,那些隐秘的感情在梦醒后无痕迹。佛说,人生有八苦。行是苦,停是苦,他的一生,到底是谁的一场梦?

他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叫来管家,平静地告诉他,“我要去一趟塞外。”

看连城璧的表情渐渐因为恼怒而生动起来,萧十一郎心里一动,莫非他……

他一把将塔娜推出帐外,顺手把帘子系上,他低着头说给连城璧听,“不是放过我们,是放过她。”

你竟然如此害怕自己对沈璧君不利吗?你所作所为,到底有几分真心?

“我与塔娜,并无恩怨。”

人生二十几载光阴,他早就学会了喜怒不形于色,只是这胸口堵得慌,不知道又要喝多少酒才能将这口浊气排尽。

萧十一郎原以为他是来寻找沈璧君下落,看这情形,怕是自己多心了。另一个可能的想法在他脑子里炸开,像朵绚烂璀璨的烟花,他完全不加掩饰的将其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你来找我的是吗?”

连城璧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手,“阁下恐怕奢望太多。”

到底是谁在奢望太多?

入夜后的草原星幕低垂,这样浩瀚的星空之下,人总会想到一些缥缈虚无的东西,譬如生死。

边塞的日子总是过得很慢很慢,刚开始我总会想起你,后来,渐渐的,就不再刻意去想,因为我总是看到你。

有些眷念就算不用提起也会在梦里一遍遍重现。这三年,倒是把萧十一郎孤僻冷傲的性子磨得温柔了些。

他仰躺在地上,哼着一支调子欢快的牧歌。事实上他鲜少有觉得那么快乐的时候,哪怕连城璧已经很久一句话也不说。

连城璧问:“你以前唱的那首歌怎么不唱了?”

“唱了又如何?连庄主要舍身饲狼吗?”他的双眼里融进了满天星光,虽说是笑着在玩笑,他却说得认真,甚至隐隐生出几分期待。

连城璧想了想,试着唱了唱他以前经常哼唱的那首牧歌——

“暮春三月,羊欢草长,天寒地冻,我身饲狼……”

浩瀚的星空忽然在他眼前天旋地转,在他以为会被撞得眼冒金星时一只手托住了他的后脑。

连城璧的唇形很好看,尤其是笑起来的时候总给人温柔多情的错觉,亲上去的触感也是柔软温润的,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又舍不得下口。

萧十一郎的双唇在塞北干燥寒冷的风中吹得干裂,他在唇齿之间嗅到了血腥的味道,被软舌舔过的伤痕生疼,可是他不想停下来。如果每个人都要为什么而等待,这三年已经是他等待的极限,世事艰涩他心知肚明,唯独不知道原来他也会因为必将来临的离别而痛彻心扉。

为什么我那么难过,你却那么平静。

这样的念头不止出现过一次,萧十一郎不得不承认,他原就是个呆子,自以为是地,做些跟愿望背道而驰的事情。

连城璧在他身下喃喃地说,“你离开的第一年,我找了无垢山庄最好的厨娘做了一罐桂花糖。”

那罐桂花糖此刻正放在萧十一郎的桌边,他不吃那带着浓郁香气和甜腻口感的糖,但是周围的小孩子们若是来讨要他也就给了。

桂花糖和桂花糕一样,本来就是小孩子吃的。

“第二年,我在清明雨前亲自采了一批新茶叶。”

每天早上萧十一郎用来煮奶茶的茶叶,便是来自姑苏的无垢山庄茶庄。

“那树枝,是我折下来的,上面本是今年最后一朵桐花。”

萧十一郎的手摸索到他修长的手指,在那么寂寞又漫长的时光里,原来你并不是对一切都毫无知觉,好在,原来你也用了真心。

“现在才知道,会不会太晚了?”

连城璧的左手搭在他的腰上准备把他从自己身上推下去,“现在是有些太晚了,不如明天再说吧。”

萧十一郎纹丝不动,“连庄主不会那么快就忘了自己说过的话吧?”

连庄主确实没有细想过以身饲狼……是怎么个饲养法……

那只大尾巴狼已经在解他的衣带,连城璧闭眼片刻再睁开的眼里突然充满了困惑,他用那软软糯糯的吴语调子问——

“叔叔,你脱我衣服做什么?我不热。”

萧十一郎浑身僵住,“璧……璧儿?”

他笑嘻嘻地纠正他的叫法,“我是璧儿,不是璧璧儿。”

我就不信你能躲我一辈子。

萧十一郎抱着一只能看不能吃的小白兔如是想。

一点补充:
1.黑璧是初始人格,白璧为少年时出现甚至心理状态优于初始人格的存在,幼璧是在知道师父还活着时出现的。所以,幼璧有两个哥哥。
2.他们是一个人,是一个人,是一个人,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3.塔娜是受到重伤失忆后的沈璧君。
4.为萧十一郎做的那三件事,是三个人格分别做的,小璧送桂花糖,白璧摘茶叶,而我们v587的黑璧只折了一根树枝。算是不同时期对爱意不同的表达吧。

【写这篇文的初衷是飘摇想看十一当爹又当恋人,我答应了她的点梗,然后联想起书中两次陪十一喝酒的连城璧判若两人,所以就有了人格分裂的想法。(《君不归》写完留下的后遗症),想24k纯甜,想十一宠璧璧……结果越写越放飞,越写越偏离最初的设想,宠没有,甜没有,最后还莫名虐了一把。好在大家不离不弃,给我坚持到完结的勇气,还有很多设想没有完整地表达出来,希望番外能写出来吧,不过很有可能还是在走日常,这两个别扭的能两情相悦不容易,也不能总让十一看得到吃不到,不然不是可惜了连庄主要以身饲狼的决心?
他不懂得证明自己,好在十一懂得他。
好在,我们都懂得他的付出。
感谢兔兔沅沅在我脑洞枯竭不想写文时提供灵感与脑洞。
感谢飘飘跟我讨论剧情和人物,虽然我根本没写出多少清晰剧情。
感谢所有鼓励过我的仙女们,你们都是一道照亮我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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